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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邪

清明節第二天,天剛濛濛亮,車震就出門上班了。

馬路上到處是黑色的紙灰。一圈一圈,像是些墨點。

車震掂著腳尖,生怕踩在上面,觸了黴頭。

晨風吹在臉上帶著濕氣,紙灰慢慢向前翻滾。

車震瞥見腳邊的紙灰堆裏有一截粉紅色的紙片——像是他經常買的彩票。

他環視了一周,沒人。便迅速彎下腰,抽出了那張紙片。

果然,是一張彩票。

開獎日是昨天夜裏。

他急匆匆地跑到路口買了一份當日早報。

對照著彩票反復看了3,4遍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手抖得快要抓不住報紙。居然這麼巧,中了一等獎——120萬元人民幣。

他迅速給單位打了一個電話,謊稱自己生病了。

然後將彩票小心地放進貼身的口袋裏,轉身往家跑。

“怎麼剛出門就回來了?又落什麼東西了吧?”

楊清從餐桌上抬起頭,一張素臉掛著疑惑。

結婚才兩年時間,他已經開始對這張臉的主人失去了耐性。

他一言不發地走進臥室,反鎖了房門。

再次掏出彩票,他仔細地核對了一番。謝天謝地,真的不是在做夢,他雙手合十,朝天拜了拜。

“你躲在裏面做什麼呢?”

門外響起了清脆的叩門聲。

“我做什麼非得向你彙報嗎?”

車震拉長了臉,倚著門框,眼睛裏露出凶光。

“發生了什麼事情嗎?”

“沒事兒!”

“今天不用去上班嗎?”

“不必你操心。快去給我準備一下墨鏡、口罩、帽子之類的東西……”

“你要做什麼啊?”

“殺人!別磨蹭,快點去!”

兌獎中心大概9點鐘開門,車震看了下時間,還比較充裕。

進到餐廳,他從酒櫃裏取出一瓶82年拉菲,打開軟木塞,一陣果香,撲面而來。他輕輕地晃動著酒杯,讓紅色的液體緩緩滑入口中。

“好酒!”他禁不住讚歎道。

這才是我要的生活。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根香煙。

“你今天好奇怪啊!不會是中邪了吧?”楊清小聲地嘀咕著。

我那是中獎!他緩緩睜開眼睛,把腳從椅子上收回來。

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裏的酒,他才去接楊清手裏的東西。

車震看著鏡子裏自己的模樣,雖有些陌生,卻平添了幾分信心,他非常滿意。

“你真的沒問題嗎?”

楊清在一旁愣愣地看著裹得嚴嚴實實的丈夫,聲音有些顫抖。

“你才有問題呢!”

車震戴上大大的太陽鏡,甩手出了家門。

沒費多大周章,一本紅彤彤的存摺交到了車震的手裏。

有記者想要採訪他,被他謝絕了。

他搭上一輛計程車,圍著市區轉了半天,差不多快要迷路了,才換上另一輛車,直奔家的方向駛去。

經過4S店,他故意逗留了一會兒。他看上了一部斯巴魯轎車,價格在30萬元左右。

他盤算了一下,剩下的錢足夠可以換一個大點的房子。到時連老婆也一起換掉算了!

夜裏12點,車震被尖厲手機鈴聲吵醒。

是個陌生號碼。他遲疑地按下了接聽鍵

“把—錢—還—給—我!”

對方的聲音很低沉,像是快要散架的椅子,吱吱嘎嘎地響。

車震手一抖,手機摔在了地上。

他回頭看自己的老婆,楊清背對著他,發出了輕微的鼾聲。

誰在搞惡作劇,還是打錯了電話?他心情煩亂地無法入睡。

第二天夜裏,那個電話又準時地打過來了。

“把—錢—還—給—我!”還是這句話,連語音語調都未曾發生過改變。

“你是誰?”車震警惕地說道。

對方沒有回答。繼續重複著剛才那句話。

說到第三遍,對方掛機了。

車震迅速回撥過去,出現了一個女聲:“您撥打的電話,不在服務區!”

車震感覺自己一下子掉進了冰窟,到底是誰打的電話?他沒把中獎消息告訴任何人,除了彩票中心的工作人員,不過他們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吧?

連續兩天的騷擾電話,搞的車震身心疲憊。天剛剛黑下來,他就關機了。

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,他又恢復了氣力。打開手機,有一條未接來電——又是那個騷擾電話。他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一直陰魂不散地纏著自己,一口惡氣堵在胸口,他朝水泥牆狠狠地砸了一拳。

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,他要給新車上牌照。

中午時分,車震駕駛著愛車行駛在主路上。

突然,電話響了。他慌手慌腳地按下無線耳麥的接聽按鈕。

“把—錢—還—給—我!”

車震手一抖,車子徑直沖向了人行步道,在接連撞傷了幾個行人之後,逆向與一輛卡車撞個正著,他瞬間失去了知覺。

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,已經躺在了病床上。

與疼痛接踵而來地還有一份長長的賠付帳單。而新買的汽車已經報廢了。

車震將中獎獎金全部提取出來,又東拼西湊了十幾萬元,才剛好支付賠償金。

說來也奇怪,自從出事那天起,他再沒接到任何騷擾電話。不知為什麼,他反倒漸漸不安起來。

三個月之後,車震出院了。

出院的第一天,他就去了趟南山,他聽說那裏有個道士算命很准。

道士待他敘述完畢之後,緩緩地說道:“萬事皆有因緣,迴圈報應不爽;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不過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!”車震打斷了對方的話,道謝之後,下山了。

當天正巧是陰曆七月十五。

車震到投注站買了一注彩票。

晚上,各家各戶紛紛走上街頭燒紙。

車震也買了一摞黃紙,混在人群中。

他用一根樹枝撥弄著紙灰,待火星熄滅了,才將彩票偷偷塞了進去。

他繞到一棵大樹背後,一邊驅趕著蚊子,一邊死死地盯著那張彩票。

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!

第二天早上6點左右,他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個女人朝這邊走來,有些面熟,應該是同一社區的居民。她低頭看到了地上的彩票,彎腰撿起來,揣進了口袋裏。

她匆匆朝馬路對面方向走去,車震抖擻了精神,默默地跟在後面。

車震一路尾隨著她,進入了一幢寫字樓。

摸清了她所在的辦公樓層之後。車震在附近的一家花店,買了一大捧花。順便還買了一份當日早報。他買的那張彩票中獎了,雖然不是什麼大獎,可也有一筆不小的獎金,果然很邪門!躲過這一劫就好了,他在心裏默默念叨著。不知不覺中加快了腳步。

車震手捧著鮮花笑嘻嘻地對前臺小姐說,我是來送花的。

“送給哪一位?”

“就是剛剛進去的那位!

rdquo;車震大致描述了她的樣貌。


“哦,你說的是——徐雅囡?”前臺小姐警惕地看著他。

“能不能告訴我,她的電話號碼?這也是顧客的要求!”

車震從桌下遞給對方200元人民幣。

前臺小姐眼睛一亮。

爽快地說出一串號碼。

當天夜裏,車震算准了時間,給徐雅囡撥了個電話。

沒一會兒,傳來一個女人困倦的聲音:“誰啊?”

車震壓低了聲音:“把—錢—還—給—我!”

“你是誰啊?”對方提高了嗓音。

車震捂著話筒,差點笑出聲,原來搞惡作劇是這麼有趣,之前他也曾被別人這樣戲耍過,現在他要雙倍奉還,雖然他們不是一個人。

“把—錢—還—給—我!”

車震不管對方在電話裏吼些什麼,連續說了三遍,才掛斷電話。這是遊戲規則。最後他抽出電話卡,開心地睡覺去了。

一連幾天,車震都沉浸在打電話的樂趣之中。他有徐雅囡一切聯絡電話,包括單位、家庭、個人手機……可以隨心所欲地操控她的情緒,他覺察到她漸漸地有些崩潰了。

這天,他又給徐雅囡打電話。

“把—錢—還—給—我!”

“算是我求你了,別再給我打電話了好嗎?”徐雅囡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:“你說下銀行帳號吧!我把錢匯給你……”

車震沒料到會出現這樣戲劇性的場面,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答,慌手慌腳掛斷了電話。

轉天早上,車震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。

楊清打開房門。

一群荷槍實彈的員警迅速沖進來,將車震結結實實地摁在了床上。

“你們憑什麼抓我?”車震笨拙地扭動著身體。

“徐雅囡,你認識嗎?”

“不……不認識!”

“不認識?她的手機裏怎麼會有你的電話號碼?她們單位的監控錄影怎麼會拍攝到你的影像……”

“我是給她打過電話……是因為那張彩票……”

“沒錯,徐雅囡就是兌換了獎金之後被殺害的!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!”

“不是……員警同志……不是這樣的……你聽我說!”

“帶走!”

“我是冤枉的……我真的是冤枉的!”

不是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的嗎?為什麼厄運還是沒有化解?

車震沒想明白。他低頭耷腦,任由員警推搡著往前走。

嘴裏始終叨咕著:“我是無辜的!我是冤枉的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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